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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分享] 愿故事能够不停讲——尼泊尔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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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17 17:27:4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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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丸子雁雁 于 2015-1-17 17:36 编辑


    加德满都时间:十点四十五分
    北京时间:十三点整
     返程的早上遇到联合尼共的游行示威,所有出租车停运,提早四个小时出门拦到高价巴士到机场,折腾了两个多小时顺利到候机室。飞机晚点,于是在拥挤的候机室找了个位子敲这篇游记,机场棕红色的砖看着十分舒心,故事就像开始在昨天。
     一, 在尼泊尔有个家
     早上出发走得急,Aammaa仍不忘给我额头点上红色的Tika,然后跟我说,如果再来尼泊尔一定要记得回来看看,这里有你的朋友,还有你的尼泊尔阿妈。
     两周前的周日第一次到这个家里,Rajesh是这个家的主人,他领我到了房间便接着去忙自己的工作。他平时除了带志愿者还是一名律师,办公室就是家里的书房,每天穿过书房出门晒太阳时,经常能看见有人来找他。
大概因为到家的时间刚好是中午,大家都在午休,于是一个人坐在楼梯上找Wi-Fi信号。一个小男孩过来问我在干什么,他说他叫Bivor,今年八岁,他给我看他的玩具,拉我到院子里玩儿飞盘。我问他家里从什么时候开始有志愿者来,他说在阿妈和Papa结婚以后,那时候他还没有出生,姐姐也没有出生,然后他拉着我去看书房那一整面墙上志愿者的照片,我的照片贴在右下角的相框里,左上角的照片都已经泛黄,和Bivor一起站到桌上才看清最早的照片下面的时间——一九九八年,然后Bivor开始跟我说每一个他记得的志愿者,哪一个阿姨带着自己的女儿一起做志愿者,哪一个男孩特别酷,哪一个暑假来了一大堆中国志愿者然后他们做了一整桌中国菜,其中有一道让他念念不忘的可乐鸡翅。可能因为Bivor是我在家里遇见的第一个人,于是特别亲切,我会在去超市的时候顺便给他带一个巧克力球,他会跑到卧室来叫我下楼吃饭,拉着我的手飞奔下楼,悄悄跟我说今晚有芝士,我教他做算术题,抱着他在沙发上把几米的《星空》翻译成英文读给他听,他每天早上七点就来卧室叫我起床,骗我说breakfast is ready,每天我要去孤儿院的时候,他都问我为什么要去孤儿院可不可以不去,我说这个是我选择的义工项目,也许以后可以增加一项叫做play with Bivor,他就信以为真。因为他老是跟在我屁股后面像只小尾巴,阿妈会在盛饭时开玩笑地问他,你是新来的中国志愿者吗?也会在我要回国的时候问我,你的行李还够装下一个Bivor吗?
     阿妈是我在家里遇见的第二个人,我坐在地板上找信号,阿妈过来告诉我地板上太冷了会生病。阿妈四十多岁,穿着尼泊尔传统的纱丽时,美到难以形容。Rajesh和阿妈都受过高等教育,英文水平很高,但口音稍重,初到尼泊尔时因为不习惯,我很少主动和他们聊天,也因此闹了一些温暖的笑话。到尼泊尔的第一个周四就是新年,一大早在厨房吃饭,阿妈跟我说"Morning,New Year",我迟钝了一下对阿妈说"Yeah,Happy New Year."后来她告诉我,她其实是在说,"早上好,女儿。"阿妈会在我做饭时过来靠在我肩上会在尝了我做的菜以后说"Deepa(我的尼泊尔名字),你的丈夫以后一定很幸福",会在道别的晚上跟我说希望以后的中国志愿者都能像我一样。
阿妈在我们抱怨冬天没有热水只能洗冷水澡真坑爹时说起,她曾经在澳大利亚生活过很多年,那边空气好交通好,她都以为自己不会再回尼泊尔了,可是她回来以后发现生活还得继续下去,于是享受当下。我们问阿妈为什么回尼泊尔了呢,她深情地看一眼Rajesh说,因为遇见了Papa呀。阿妈和Papa的秀恩爱从来没有停过,一家人开车去Thamel吃中国菜时,他俩会在前排一起唱尼泊尔的歌,阿妈问我有没有男朋友,我说还没有,阿妈说不着急的,她在三十岁的时候才遇见Papa,然后又深情地望着Rajesh。我们在饭桌上讨论中国男人和尼泊尔男人下不下厨的问题,阿妈会毫不掩饰地说,大多数尼泊尔男人都是不做饭的,但是Papa做饭呀,所以我特别幸运。
     在尼泊尔,佣人也是家里的一部分,家里一共两个佣人,一个阿姨每天上午来做卫生,把家里每一块地毯翻开来打扫干净,每天早上起来我问她早上好她都还以温暖的微笑,另一个就是Rajan。他十六岁,在家里帮工,Rajesh供他读书,虽然他只学过半年英文但表达极为流畅,知道我来自中国后每天用中文问我"早上好"、"晚安",也能用德语跟德国姑娘问好。一天午后洗了头发去顶楼晒干,Rajan刚好在那里洗衣服,他跟我说屋子北面的山背后就是喜马拉雅山,那边就是中国,他没有去过中国,但好多志愿者想要带他去,他说也许他二十岁了会去广州。后来要离别的时候他来问我要中国地址,我给他画了一张中国地图,告诉他拉萨在哪里,成都在哪里,广州在哪里,欢迎他来中国。虽然Rajan只是家里的帮工,但一家人都把他当自己家里人,项目期间刚好碰上Rajan的生日,一家人一起到Thamel吃中国菜,在蛋糕店外阿妈跟我说,Rajan可以读书真的很幸运,他也很聪明,他以前帮工的家里并不让他读书。阿妈说一次Rajan帮家里大门刷漆的时候撩起了裤腿,阿妈发现他从大腿到脚上都有颜色,本以为是漆,结果家里的女帮工告诉她,那全是狗咬的痕迹,Rajan在以前帮工的家里,每次给狗喂食,就会被狗咬,主人也从来不管不顾。有几次和Rajan一起从家里去街上,中间会路过他的学校,他骄傲地指给我看,哪里是教学楼,哪里是学校的大门,他的眼睛就像发着光,仿佛那方寸之地给他带去了无限希望。
      敲字的时候刚好收到Rajesh发来的志愿者证明,我说,希望还有再去尼泊尔的机会,下一次我要尝试徒步珠峰大本营,他说,请一定要回家。
     我曾无数次设想,在这样的家里成长是一种怎样的经历,每周不同的志愿者带来自己的经历,家人在这样的过程中包容着所有的文化碰撞,但他们的生活模式又是那么的寻常,也许是因为每个人都是家人,所以除温暖外,别无其他。
     二,如果你们都不会长大
     项目第一周刚好是元旦,Rajesh和阿妈组织Children Home的孩子到当地的快餐店吃年饭,这也是我第二周将要工作的孤儿院。Children Home是一个漂亮的尼泊尔女性一手操持的,尼泊尔这样的孤儿院太多,政府不给一分钱,从她十几岁起开始照顾六七个孩子,到现在已有二十五个孩子,最大的十二岁,最小的两岁,她开心地跟我说,孩子们都叫她妈咪。
     快餐店的年饭是见大家的第一面,每一个孩子都带着新年的帽子,略显腼腆地呆在座位上等着自己的食物。在我走到他们附近时一个叫Jack的男孩拉住我的手说你好,一个叫Angeli的小女孩拉了拉我的袖子让我蹲下然后亲了我的脸颊,几个淘气的小男孩摇晃着手里装着橙汁的杯子让我把可乐倒在里面,在熟络以后大家纷纷用仅会的那几句英文反反复复地问我叫什么名字,多少岁,从哪里来,我只能像复读机般重复着答案,他们却每一次都开心得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第二次见面就是他们的家,就在Rajesh家附近,我们去的路上正好遇见年长一些的孩子领着年幼的去上学。Children Home像是他们的家,到了学龄的孩子都被送去学校,因为大家就读于附近不同的学校,一些孩子已经放假,一些孩子仍需要上学。第一次看到他们的家,二十五个孩子挤在三个房间里,两人共享一张床,有的房间是高低床,有的房间只是沙发和铺在地板上的泡沫板。孩子们大多光着脚,或是穿着左右不一的拖鞋,衣服不太合身但看起来足够暖和。我们去的时候大家正在吃早饭,孩子们端着盘子蹲在地上、坐在楼梯上,津津有味。院子里只有一个水龙头,盛完饭的盘子错乱地放在水龙头下,不远处的墙角便堆着被苍蝇包围的衣服,旁边一个盛满水的小桶浸着肥皂,我们在孤儿院并没有明确的任务,于是我蹲下身笨拙地帮他们洗起盘子。后来的日子也大概就这样过,帮他们洗盘子、洗衣服、做卫生,辅导他们写作业,用为数不多的几个英文句子和他们聊天。
     工作时经常能听见同行的伙伴对孤儿院的感慨,诸如他们条件真差、他们生活真惨种种,不知为何,我却来不及产生此般共鸣,因为我们毕竟未曾切实去经历过他们的生活,所以任何试图在上帝视角对他们的生活进行评价的行为都显得有些断章取义,毕竟我们能看见并不优越的客观环境,我们也能看见挂在他们脸上的笑容。几个女孩子洗头时一起玩儿洗发露抹出的泡泡笑得比什么都灿烂,坐在院子里写作业的小男孩会告诉我,阳光在那边我们去那边写作业,他们还会悄悄从裤兜里掏出一袋干脆面然后示意我这是个秘密再分给我一小把,他们的生活阳光得容不下我们的怜悯,而那些寻常的感慨或许也只是我们在自欺欺人地为自己找一个合理借口。我常被自己这样的想法说服,那么什么样的感慨才得当呢?我也不知道。很多时候我都只是在单纯地迷茫,我不知道像我这样的志愿者来来去去对他们的生活能有怎样的改变,有时更像是对他们井然有序的生活的打扰,他们洗盘子洗得比我更快、做卫生做得比我更干净,他们的困难我也无法解决,淘气的男生总是欺负女生,我用英文严厉地告诉男生这样是不对的,可他似乎并听不懂我在讲什么,一个刚到孤儿院的小女孩洗了澡只穿了裙子没有穿裤子便在院子里到处跑着玩儿,我千方百计帮她找裤子也无济于事,一个小姑娘拿着英文作业一脸疑惑地问我"爸爸的工作是什么"这样的问题如何回答,我却不知所措,这样的无能为力太多太多,所以我总是不知道,我自己到底在做一个怎样的工作。
     孤儿院工作的最后一天,又有两个孩子加入了这个家庭,男孩子还不大会讲话,一直躲在妈咪身后,女孩子已接近十岁,乖巧地坐在院子里让姐姐帮自己把头发扎起来。
我偶尔也会想,也许孤儿院的孩子也只是习惯了在自给自足的生活之后各式各样的志愿者带来的调味剂,而志愿者也就只是在各类角色中试图找到自己,没有谁需要怜悯,没有谁值得赞颂,很多事原本就很简单。
     妈妈问我,孤儿院的孩子知道自己是孤儿吗?我说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他们每天也能没心没肺很淘气。妈妈说,那说明他们过得开心,如果不开心就不会淘气了。
     
    希望你们一直淘气,不会长大。
  
     三,好风景都不在路上
     第一周的文化课程里有关于宗教的课程,尼泊尔百分之八十七的人信仰印度教,剩下的有佛教、伊斯兰教、基督教,印度教是多神教,有三大主神:创造之神梵天、保护之神毗湿奴、毁灭之神湿婆,在三大主神之下还有三千三百万个神,Rajesh开玩笑说,这比整个尼泊尔的人口还多。与印度教的神的数量比起来,尼泊尔的宗教冲突却少了很多,Rajesh说,虽然我们有各种各样不同的神,但实际上只有一个真神,不同的形象只是神不同的功能罢了,就像Deepa你在学校里是学生、在家里是父母的女儿、在社会上是公民,你有不同的角色,但你就是你,所以不论我们的神叫什么名字,无论我们信仰印度教、佛教、伊斯兰教、基督教,我们所信,即是我们的神。既然如此,不同宗教间的争锋相对其实并无意义,并且宗教是为了让人幸福,我们便只管幸福就好。关于多神教这样的阐释我是第一次听说,却也是明白了为何这样一个贫穷的国家的人民能够生活得如此幸福。
     住在Rajesh家里还有一个好处是可以结识来自世界各地的志愿者,刚从泰国回来整天捣腾着转机事宜住机场比住宾馆还多的荷兰姑娘,在博卡拉孤儿院做志愿者的以色列姑娘,个子高高的每天扛着冷水坚持洗头的德国姑娘,常坐在楼梯上抱着红色硬壳笔记本记录些什么的瑞士阿姨,大家都不是话多的人,有合适的话题能默契地聊天,安安静静共处一室时也不会觉得气氛尴尬。这种后会无期的关系总是伴随着无数的你好再见,大家都没有客套地交换联系方式,这样反而更多今夕请珍惜的温暖。我打心底里喜欢这种关系,因为没有负担,所以足够真诚,不刻意,相信缘分会书写一切。
      在工作日做项目,周末便到周边的城市玩儿。去博卡拉时天气不好,大巴在山路上颠簸着,还有些漏雨,持续的阴雨天让同行的伙伴抱怨连连,本来最盼望的滑翔也只能作罢,遗憾不是没有,可是一路上尼泊尔味的土豆让我精神满满,沿途的风景模糊在雨中就像一副绵延不绝的水墨画,费瓦湖畔的雨中漫步,树枝承不住雨水的重量耷拉着垂向如镜的湖中,在世界和平塔看到阳光从对面山腰堆积的云层缝隙里透出来,就像要走出一个活神仙,没能看到博卡拉最负盛名的雪山,但能在博卡拉看遍云海的人,怕是也无几。就像在给大家的明信片里写到,从雨走到晴,像是看着群山走过四季,一眼万年。
     第二周去奇特旺,一个人背着包去泰米尔搭大巴,司机英文不好,将我送错车站,一番惊心动魄后终于上路,大巴开出加都一个小时后发现了窗外不知名的雪山,惊喜到难以言喻,以及后来返程的飞机上在珠峰区的飞行,算是弥补了博卡拉雪山的遗憾。在奇特旺的国家公园里,向导带着我开摩托在田间飞驰、搭敞篷吉普穿过古老村庄、划独木舟在Rapti河近距离看岸上晒太阳的鳄鱼、骑大象穿越丛林、徒步穿越丛林,常常以为自己在非洲大草原上,或是在小时候看的动物世界里,傍晚看见Rapti河畔的夕阳,美得就像在另外一个世界。在奇特旺回加都的大巴上晃得尾椎骨特别疼,感觉自己一定是没进化完的猴子,耳机里随机播放到"此生上路哪怕天绝地穿,只愿途中能够与你相见",正是心情最好的写照。
     一路上总是有惊心动魄与事与愿违,可是同样充满了满足,就像刚到时Prima问我对加德满都感觉怎么样,我说我也不知道,就觉得一切都特别好,对什么样的环境都能适应、对什么样的状况都能满足大概是我的天赋。我告诉Rajesh我的周末旅行计划时,Rajesh认为这个计划很棒,因为加都、博卡拉、奇特旺是三个风格完全不同的城市,虽然我并未看到传统意义上大家对这些城市的定义,但也是感受到了它们展示在我面前的独特样貌,不传统,却与众不同。所谓传统是被记录在每一本旅游攻略里它们的标准模样,所谓与众不同,是我与它们碰撞下它们展示给我的样子,以我观物,物皆着我之色彩,不同的人总是能看到不同的风景,所以风景从来不在路上,而在心里。
     四,根本没有外面的世界
     在博卡拉时照例给自己寄明信片,这样的明信片家里有很多。有的日子久了什么也不记得,偶尔翻出来曾经的明信片,上面简单的城市和天气还能让人想起那里发生的故事,可好像一切的故事也就只剩一张明信片了;有趣的反差是,有的时候围着东区荷花池的听荷路走一转,却像是看尽了春夏秋冬。
     在加德满都开往博卡拉的大巴上,天气时雨时晴,于是在心里盼着一定要有好天气,因为似乎在好天气里更能有好故事发生。在博卡拉的日记里给自己写到:愿能在同行中结识良友,愿能在独行中认识自己。就像从旅途一开始我就问自己,为什么要旅行,为什么会到尼泊尔?是因为好多人说,总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这个答案好像不能说服我。
     我是个文科生,也是个地图控,高中最喜欢的科目就是地理。那时我并没有说走就走的机会,但我坐在高考的教室里, 脑海里仍能够投射出西边最高的山脉,东边最深的海洋,还有遥远的大路上细柔的沙漠和坚硬的冰川。如果说张开双臂拥抱蓝天是自由,我在那个炎热的教室里的畅想,照样是自由。我并不觉得去了很多地方的自己和当初那个在教室里做题的自己有什么不同,不是看了外面的世界让我成为了我,而是有我之后才能看到世界,否则一切的看便也只能是走马观花般的错过。其实世界很小,大的是人心。
      所以有的问题,我至今也没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自己,就是整个世界,根本没有外面的世界。
      半年前从宏村回来,自己写下,听故事和讲故事同样重要,我没有什么故事好讲,但我愿意做你的树洞。我现在想,愿前路漫长,愿我能有好故事可以讲。


发表于 2015-1-21 17:40:21 | 显示全部楼层
期待精彩的照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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